第(3/3)页 川穹摇了摇头。藐姑射道:“我想也没那么快。” “宇空是什么?” “是个名字。这个名字其实是其他宗派的人给取的,后来我们自己听多了,也就跟着说。其实没多玄,就是造出一个空间通道,通向一个最黑暗的地方。” “那和我们经常用以空间挪移的玄空挪移法有什么不同?” “没什么不同。”藐姑射道,“天地间的运作说到底是很简单的,只不过天底下那些自诩聪明的傻瓜被种种假象给迷惑住了,这才造出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名字来。宇空,其实原理和最基本的玄空挪移术是一样的,只不过是把那空间裂缝弄大一点,而通往的地方和别处有所不同罢了。” 川穹道:“你刚才说的那个最黑暗的地方是不是很可怕?” “嗯。”藐姑射道,“那是一个至黑之地。没有人能到那个地方去,也没有人能参透其中的奥秘。” “你也没去过吗?” “去了。”藐姑射道,“但只在边缘外待了一阵就回来了。” “为什么不进去?” 藐姑射叹了口气,道:“我现在跟你讲了,你也是不懂的。有机会的话,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。到那里你就会发现,太一宗所追求的什么超越时间的永恒全都是痴人说梦!天地何曾永恒过?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,要毁灭它也是反手之间而已。” 川穹惊道:“毁灭这个世界?”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叫道:“宇空?” “是啊,”藐姑射说,“我们把通向至黑之地的那道空间裂缝再弄大一点,嗯,大到超越我们控制能力之后,大到它不再需要我们追加力量也能自己伸张了。然后,来自至黑之地的强大吸引力就会慢慢吞噬这个世界的东西:风啊、云啊、雷啊、火啊、土啊、光啊什么的。吞噬的东西越多,裂缝就越大、越不可控制——一直到最后把我们这个世界都吞灭掉。” “那……那我们呢?” “我们?”藐姑射很平静地说,“也一样会被吞灭掉啊。” “那岂不是自杀?” “可以这样说。四大宗派的‘终极灭世’,其实都是自杀。” 川穹忍不住道:“为什么大家要发明这种自我毁灭的东西?” “太久远的事情了。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已经不大清楚了,大概,是追求永生过程中不小心发现的东西吧?” “追求永生?”川穹一听大奇。 只听藐姑射道:“很多很多年前,大概是天下玄术刚刚合流,四大宗派还没分家的时候,人们不断地探究天地的秘密和生死的奥秘。其中一个目的,据说是为了追求永生。就在这个问题上,四种不同的意见产生了。” “所以就成了这四大宗派。” “当时还没这个叫法。”藐姑射说,“总之那四拨人各执己见,吵吵闹闹也不知过了多久,他们三家都说自己找到了永生的途径,但其实都是在做梦!如果他们能领略到至黑之地那生生灭灭的至理,大概就不会再执著于各自那点坐井观天的妄想了。唉,现在跟你说这些干什么,说了你大概也不懂的。” 川穹真的没怎么听懂,然而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能理解些什么。 藐姑射继续道:“我们这一派的祖师前辈探究九天之外的奥秘,手段越来越高明,在某年某月某天,某人竟然在一不小心之下发现:可以利用通往至黑之地的通道把整个世界都毁灭。后来这个秘密流传出去以后,别人就根据这项玄术可能产生的后果,叫它宇空。真是好笑啊,长生梦破灭了,自杀梦倒是圆了。太一宗的‘宙逆’,血宗的‘流毒’,心宗的‘无是非’,估计也都是这么来的。” “那我们每一代洞天派的传人,是不是都有人能使用宇空?” “大概是吧。” “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很危险?” “危险?” “万一我们有一代传人想不开,发动了宇空,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就……” “就完了。”藐姑射淡淡道,“但那又有什么打紧的?就算我们不发动宇空,过个一万万年,或一万万万年,这个世界也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天。” “但这个世界毕竟能存活到万万年之后。” “反正始终是要走向灭亡的,万万年和一天有很大的区别吗?”见川穹发呆,藐姑射道:“对我们来说也许有,但对浩渺的造化来讲,根本就没区别。我想,当年我那个师父在启动宇空的时候,虽然旁人目之为疯狂,然而这也只是旁人不理解他罢了——也许连炼也不理解他。” “他当年启动了宇空?”其实这件事情刚才藐姑射提到过,不过那时候川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“那……为什么现在……” “因为被炼阻止了啊。”藐姑射道,“炼为了我,竟然对你祖师爷出手。唉……” 藐姑射说得平淡无奇,川穹心中却充满了担忧:“后来呢?他们怎么样了?” “后来?死了。” “死了?谁死了?” “都死了。两个人抱在一起死掉了。”藐姑射说,“据说我们这一派都是这样子的啊。” “我们……”川穹颤声道,“难道我将来也会这样?” “嗯,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没法控制自己的人的话。不过,你未必有这个机会。” “为什么?”问了这句话,川穹突然害怕起来,“你要杀我?” “是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归藏子的眼睛暗示过,你一出世,季丹就离死不远了。”藐姑射道,“我暂时还不想他死,所以只好杀掉你了。” “你说我会害死季丹?” “嗯,大概是吧。” “不!”川穹道,“我不会的。季丹对我那么好,我怎么会害他?” “也许就因为他对你好,所以你才会害他。”藐姑射淡淡道,“我不会让当年的事情重演的。趁现在季丹不在,孩子,叫我一句师父吧。” 藐姑射的言行每每让川穹难以理解,但他仍叫了声“师父”。 “嗯,很好。”藐姑射道,“现在我跟你说说至黑之地的情形。那个至黑之地,外人不知道的,都叫它无底洞。一些人还以为那是个和幻兽差不多的东西。你现在的功力,是很难到的。就算是我,现在能到达的也仅仅是离它很远的边缘地带。其他人到了那里,嗯,哪怕是祝宗人、都雄魁和独苏儿也没法保住性命。但你的话,大概还能支持个若干时候。” “师父,”川穹道,“你跟我讲这个干什么?” “我要送你过去。” “送我过去?”川穹有些胆怯,“那我还能回来吗?” 藐姑射道:“要凭空回来,我估计你还做不到。但如果这个世界有个很强的媒介让你感应到,也许可以。” “很强的媒介?” 藐姑射道:“就是一个能超越重重空间阻隔让你感应到他存在的人。不过,我估计你很难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如此亲密的人。因为,就算是我和季丹之间也没有这样的感应啊!” “我懂你的意思了。”川穹道,“就是说我如果去到那里就一定回不来了,是吧?” “嗯。”藐姑射说着,伸出手,似乎想抚摸川穹的头发。 川穹一闪避开了,道:“师父,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——在你动手之前。” “说吧。” 川穹道:“我……”他只开口说了一个字,整个人突然消失了。 藐姑射怔了一怔,随即莞尔:“这孩子看起来这样纯真无邪,原来也会骗人。” 其人何所在 川穹骗过了藐姑射,用玄空挪移大法趁机逃走。匆忙间他只求逃得越远越好,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什么地方,身子一动,兽皮衣服却被什么东西勾住,定睛四顾,才看清原来是片森林。 “这是弃林[10]。”川穹惊得呆了,听声音竟然是藐姑射!“几百年前有个女人在这里扔掉一个孩子,谁知道刚好遇见有人开荒伐林,孩子活了下来。唉,邰人迁走之后,这里的树木又长得这样繁盛了。” 如果姬庆节在此,马上会意识到藐姑射说的是他老祖宗的事情,但川穹却哪里有心思听藐姑射讲故事,趁着对方还没动手,一闪逃走了。这次却站在一个大土堆上,泥土中隐隐有红光渗出,那红光中隐含的杀气,竟让川穹打心里觉得害怕。 川穹喃喃道:“这莫非是个坟墓?看这泥土草木的样子,里面的人怕死了几百上千年吧,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气?”他不敢踩踏这虽死犹雄者的坟头,慌忙要爬下来,还没举步,只听藐姑射的声音道:“过了这么多年,这蚩尤冢[11]还是杀气冲天的老样子啊。都死了近千年,还不肯服气吗?” 川穹心中一凛,一步跨出,却不是走下坟墓,而是走入一座大山之中。眼前出现了一座人形石像,上面长满了青苔。那石像似乎是个女体,一副回首眺望的样子。石像的面部表情早已被岁月磨平,却仍然让川穹心中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哀怨。他不知道,这就是九尾狐涂山氏的回望石。 “这个女人很可怜,是不是?虽然几百年来享用着国母的祭祀,不过那大概也没法抵消夫离子散的悲怨吧!” 藐姑射!祂竟然还是跟来了!川穹一咬牙,再次远逃,这次却是一脚踏入水中,原来是条河流。他转头四望,没有见到任何身影,才舒了一口气,竟又听见那个声音道:“这蒲川的河水,还是这么清澈。当年简狄[12]在这里沐浴,不小心吞下玄鸟刚生下的蛋,回去竟然怀孕——据说商人的始祖契就是这样来的。” 川穹几乎绝望了,然而他决定做最后一搏!这次的玄空挪移他几乎耗尽了真力,然而一脚踏出,还是河水。“难道我已经连玄空挪移都用不了了吗?” 然而他很快知道不是,脚下的水比刚才多了几分清凉,两岸绿竹成荫,竹上斑斑点点,犹如泪痕。 “你在吗?”川穹尝试着问。 “在。” 听到这个声音,川穹再也支持不住,跌坐在水中,幸好他所在的地方水位低浅,流水只没到他的胸口。 “这里很漂亮,”川穹已经完全绝望,知道这里多半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后看到的景色了,“这个地方叫什么?”眼见无幸,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。 “这里是湘水。当年舜[13]帝南巡,在这附近驾崩。他的两个妻子娥皇[14]、女英[15]奔丧到此,伤心欲绝。据说这些竹子上的斑点,都是她们留下的泪痕。” “那个舜帝一定是个好男人吧。”川穹道,“我死了以后,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这样伤心难过。” “大概不会吧。”藐姑射道,“因为大家都不会知道你的死讯,只是以为你失踪了而已。日子久了,应该就会渐渐把你给淡忘掉。何况……这个世界上有会怀念你的人吗?” 川穹能想到的只有燕其羽,心中一阵黯然,朝空处道:“师父,你到底在什么地方,为什么我都看不到你。” 藐姑射笑道:“你不该问我在什么地方,你应该问你自己在什么地方才对啊。” 川穹不解道:“我在什么地方?我不就在湘水边上吗?啊——不对!”川穹脑袋一热,读到了头发上记载的某条某目,醒悟过来,喝道:“现!” 什么湘水,什么河岸,什么湘妃竹……一刹那间全都消失了。川穹举目四望,才发现自己原来站在藐姑射的手掌之中。那浩荡北流的“湘水”,不过是藐姑射的一道掌纹而已。 川穹叹道:“我自以为逃出了千万里,原来根本就没有跳出你的手心。” 藐姑射道:“等你见到了至黑之地,你就会知道万里之宽广和巴掌之狭小,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。”祂的手心突然变成一个黑洞,川穹无立足之处,登时跌了进去,眼前一黑,通往华夏世界的通道关上了。 “我已经死了吗?”周围空荡荡的一无所有,然而就在这面对死亡的片刻,他却变得异常敏锐起来,“那是什么感应?是那样的熟悉,又是那样的陌生!” 那遥远的感应让他产生强烈的求生欲,本来已经消耗殆尽的灵力,突然汹涌地迸发出来。 川穹只觉脑袋一沉,几乎虚脱,在临近昏迷之际,一个声音点燃了他的精神之灯。 他慢慢醒转,神智渐渐清醒,跟着听到另一个声音。这个声音却比第一个声音苍老多了。不过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,这两个人显然都不是藐姑射! “……冯夷得宗主感化,如今已经大彻大悟。从今日起重归镇都四门,虽然老朽,愿鞍前马后……” 川穹不知道那人在说些什么,但眼睛却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:这是个好大的屋宇,屋宇中间耸立着一座祭台,一个人站在祭台上,一个人跪在祭台下,刚才说话的大概就是这两个人吧。 虽然祭台下那老者离得更近,但川穹的第一感觉却是向祭台上那人望去:“好漂亮的一个少年啊,他是我的兄弟吗?如果不是,为什么会给我这样奇特的感觉?” 那少年也同时向他望来,眼神中也带着诧异。 “……如今,四门独缺山鬼,不知宗主……”老者絮絮叨叨说着什么,突然发现氛围有异,蓦地转过身来,看见了川穹,大喝道,“什么人,竟敢擅闯九鼎宫!” “九鼎宫?”川穹道,“这座屋子叫九鼎宫啊。” 老者神色狰狞,踏上一步就要动手,祭台上的少年却道:“且慢。”那老者的年纪比少年大得多,但对那少年的话却十分顺从,敛手退在一旁。 “你是谁?来这里干什么?” “我叫川穹。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。” “川穹……”少年喃喃道,“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。啊,我想起来了,你是燕其羽的弟弟!” 川穹点了点头,那老者叫道:“燕其羽——不就是当日伤了宗主的那女人吗?宗主,这人是天山血池的余孽,待我把他拿下!” 那少年却没答应。 川穹道:“你和我姐姐有仇?” “有些过节,也不算什么大仇。” “那你要对付我吗?”川穹鼓了鼓真气,却觉得全身空荡荡的。 那少年却摇了摇头,对那老者道:“东郭门主,你且退下。” 那老者一愣,道:“宗主……” 那少年微笑道:“你怕他对我不利吗?” “这……”老者一笑,道,“这小子能有多少斤两!谅他在宗主手底下玩不出什么花样来。不过这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九鼎宫,只怕有些过人之能,宗主可得留心。” 那少年淡淡道:“知道了。” 老者不敢违拗停留,行了礼退出去了。 大门合上,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,这种冰冷的氛围让川穹突然觉得有点熟悉,似乎在记忆的某处存在着相似的情景。 少年走下祭台,眨眼间便到了川穹面前。川穹心道:“来得好快,又走得这样从容,却不像是用了缩地法。” 两个俊美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同时打量着对方。这时近在咫尺,川穹对眼前这少年的感应更加强烈了。 “原来是他!”川穹心道,“师父说这世界上不会存在这样的人,可偏偏存在!可我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感应呢?难道他是季丹的传人?也不像啊。” 川穹默然无语,对面那少年也在沉思。 “我感觉你就像我的兄弟。”少年道,“你真的是燕其羽的弟弟?” “嗯。” “你的名字,我听羿令符提到过一次。他还交代过我,要我把一根羽毛交给你,可惜我没做到,真是对不起。” “是这根吗?”川穹取了出来——这根羽毛从心幻大阵中取回以后,燕其羽仍坚持让川穹带在身上。 “对。”那少年道,“命运真是神奇,它最终还是回到了你身边。” 川穹嗯了一声,道:“你认识羿令符?” “以前的一个朋友。” “以前?现在不是朋友了吗?” “我不知道。”少年说,“也许不久后我们会有一场冲突吧。你呢?你怎么认识羿令符的?” 川穹道:“我是感应着姐姐的羽毛去找寻她。谁知道姐姐没找到,先遇见了他们。” “他们?” “嗯,芈压、桑谷隽和羿令符他们。” “在天山遇见的吗?” “不是,在邰城。” “邰城?是邰墟,还是西北邰人遗族建立的那座土城?” “邰墟是什么?” “是邰人走后留下的城池遗址,现在已经变成一座废墟了。” “嗯,那里应该不是废墟,邰城里的人很多。” “你什么时候遇到他们的?” “前天。” “前天?他们怎么走得这么慢!”那少年喃喃道,“莫非是受到什么阻滞不成?” “喂,”川穹道,“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?” 那少年没有说话,川穹又道:“见到桑谷隽他们,我总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,但却没你这么强烈。” “我也一样。”少年道,“或许是上辈子结下的缘分吧。对了,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了,我叫江离。” 人事全非 “哦,你就是江离!” “你认识我?” “嗯,有一个人和我初次见面的时候,就对我大叫一声‘江离’!我一直以为自己和你很像……”川穹打量着江离,“原来不像啊,为什么他会认错人呢?” “是谁这么鲁莽?” “他叫有莘不破。” 江离登时呆住了。 川穹道:“嗯,你认识羿令符他们,应该也认识他吧。” “当然认识……”江离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逝去的岁月,“一个幼稚的男人。” “幼稚?” “嗯,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想。” “有梦想不好吗?” “问题是他的妄想会害死很多人。” 川穹道:“你刚才好像说过,你以前是羿令符的朋友,那应该也是有莘不破的朋友吧。” “对。”江离道,“我认识有莘不破还在羿令符之前。嗯,可以说他是我踏入俗世后认识的第一个人。” “那你怎么看起来对他很不满的样子。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吗?” “没有。”江离摇头道,“他对我很好。” “那……” “然而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一个只懂得关心一两个人的君王。” “君王?” “他有帝王之相。”江离道,“有家世、有运气、有胆量、有魄力!甚至他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鲁莽——他其实是有智谋的,如果他愿意坐下来思考的话。” “他有这么好吗?”川穹微笑道,“我原来只是觉得他很可爱而已。” “可爱?一点都不可爱。在某些情况下,他是很残暴的。” “每个人都有变得残暴的可能啊。” “但是他不可以。”江离道,“天下间的好事都被他占尽了,可他偏偏又太过任性,自制力又差。若任他胡闹下去,只会弄得天下大乱。” “真是这样吗?”和有莘不破接触的情景在川穹脑中一一闪过,“嗯,我和他也不熟,也许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吧。不过你说的那些东西,比如天下大乱什么的和我没什么关系,所以我想就算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,我也不会讨厌他吧。” 川穹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,绕着祭台走了一圈,道:“这屋子好闷。” “没错,是很闷——留着几百年积下来的无奈,哪能不闷呢。”江离道,“几天前,我一觉醒来,便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地方。历代祖师前辈留在这祭台上的记忆在眼前一一闪过,让我理解到他们的许多无奈与苦楚。这个地方一方面要维系太一宗的正统,一方面要辅佐夏王室的政统,两个担子都重似千斤,却又自相矛盾——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。” 川穹道:“撑不下去就别撑了。或者扔掉一个,不就轻松了。” “扔掉一个?”江离喃喃道,“我身上流淌的是王族的血,心里挂怀的是太一宗的道——你叫我扔掉哪一个?” “可你自己也说撑得很吃力,要是不扔掉一个的话,迟早两样都完蛋!” “我知道。”江离叹了一声,说,“可是既然背负了这使命,就总得想法子撑下去。就算我将对抗的是天命,我也要尽力一搏!” “江离,”川穹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“或许我应该敬重你吧,可是我又觉得你这样子太累了。” “不管怎么样,我可不像那不负责任的有莘不破!若他肯上心一点,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,那或许我会选择另外一条道路。” “什么道路?” “就像你所说的那样,卸掉其中一个担子,轻轻松松只理太一宗的事情。”江离道,“可惜他太让人失望了,长到这么大还在做那少年时就该做完的梦!” 川穹道:“你们真好,还有少年时的梦可以回忆,我却连少年的经历都没有。我的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。好像我忘记了许多事情,或是说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存在。江离,你有没有试过忘记一些事情的经历?” “有。不过不是忘记了一些事情,而是找回了一些尘封的记忆。不过,在找回那些记忆以后我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似的。我醒来后的这几天常常很彷徨,不过有一个念头一直支持我走下去。” “什么念头?” “一个很深刻的念头,这个念头告诉我:不要怕,勇往直前地走下去,就算撞个头破血流,也一定要了结心愿。”江离微笑道,“或许我曾经做过一些连自己也忘记了的事情吧。不过我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念,相信冥冥中有些安排会帮助我闯过最后的难关。” “最后的难关?”川穹想起了藐姑射的话,“那我的难关呢?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闯过去?”他提了提真气,发现灵力已经恢复了些许,道:“我好像可以走了。这就告辞吧。” “走?” “嗯,难道你要留下我不成?” 江离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不过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?” “嗯,请说。” 江离道:“九鼎宫非外派所能擅入。你是洞天派的传人吧?” “嗯。原来你早看出来了。” “这九鼎宫里,对四大宗派的各种记载很多。”江离道,“四派虽然同源,但发展到今天却已经有了相当大的隔阂。你无缘无故闯进来,本来我是不应该轻易放你出去的。不过……我不想和你动手。” 川穹道:“我也不想和你动手。” “但九鼎宫的事情,我却不想在我这一代泄漏出去——尽管我也不知道你在这片刻里探视到了多少东西。” 川穹道:“你的意思,是让我不要将九鼎宫的事情外传?” “是。”江离道,“也不要跟人提起我接掌九鼎宫的事情。” “嗯,好吧。虽然我也不太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。” “还有一件事情。” “嗯?” 江离道:“你和有莘不破是朋友吧?” “算是吧。” 江离道:“我想问你:如果有一天我和他起冲突,你会帮谁?” 川穹道:“有莘不破虽然也算是我朋友,但跟他吃顿饭,帮他一些小忙可以,但还不到要帮他打架杀人的分上。你们俩要是起冲突,我不会插手的。”他直视江离的眼睛:“你要对付他?” “嗯。”江离道,“我要利用他来保持东西双方和平的局面,为大夏恢复元气争取时间。所以在有莘不破来到夏都这段时间,你能不能先在这里住下?我看得出你的身体也还没有恢复,需要有个地方静养。” 川穹沉思片刻,终于道:“好吧。” 燕其羽其实没有睡着。她根本就睡不着。北方杀伐之声时起时歇,但川穹出去以后就再没回来过,“他去哪里了呢?如果说是在外面守夜,为什么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?” 燕其羽抚摸着手中的白羽:“另一片白羽的气息变得好遥远,弟弟,你又跑到哪里去了?” 川穹跟在江离后面,在一个殿堂中停下。 “这里是四维殿。”江离道,“据记载,四派中的高人如来作客,一般都会在这里歇息。”他指着其中一个大门道:“心宗的前辈和血宗的前辈都曾入住,就只有洞天派的高手没来过。你是第一位。” 川穹扫了一下四道紧闭的大门,道:“为什么有四个门呢?你们太一宗是九鼎宫的主人,难道也住在这个地方?” 江离道:“太一馆是虚设的,用以陪衬三派,同时表示太一宗对其他三宗的尊重。不过,听说几十年前我师伯伊挚来夏都的时候曾住在这里。住进太一馆的,他是第一个。” 川穹道:“那他现在还住在里面吗?” “当然没有。” “那太一馆现在住着谁?”川穹道,“虽然大门紧闭着,但我可以感到里面有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在。” 江离望着那道用符咒紧紧封闭的大门,出了一会神,也不知过了多久,才道:“确实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。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多年了。这个人原来在这里,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。不过,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吧。” 川穹也不追问,便向洞天馆走去。他走着走着突然停步,屏息闭目,似乎在感应着什么。 “怎么了?” “有人打开了一个空间通道,通向一个好奇怪的地方。啊,那地方和至黑之地完全不同,那么缥缈,那么恍惚。” “空间通道?”江离问道,“是贵门中人吗?” “对,应该就是祂。” “祂?” “我的师父……那个叫藐姑射的人。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