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蓁蓁说完, 不再言语,安静地俯拜下去。 她的动作恭敬但并无逼迫,她似乎在恳求敏若, 恳切敏若再如多年前一般, 伸出一只手,为她指清前路。 因为此时此刻,连她自己也不清楚, 她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。 敏若定定地看着蓁蓁,身在局外,看得反而比局中的蓁蓁清楚。 她不舍得乌雅殊兰就这样被赐死是一定的,无论这些年关系闹得有多僵、有多么不愉快, 她毕竟是乌雅殊兰所生, 也曾受过乌雅殊兰的疼爱,乌雅殊兰也全心全意地疼过她、为她谋划过前程。 但要说救乌雅殊兰出去……蓁蓁其实也未曾完全下定决心, 她茫然不知前路所向, 茫然不知究竟该如何走这一步。 她安静地等待着敏若的话音,无论那是一条怎样的前路,她都无怨无悔,能够平和接受。 ——因为连她自己, 都摸不清自己的心意。 敏若轻轻地叹了一声, 眸光似是很平淡, 又似是一座大山,裹挟着沉沉的、不容人反抗置噱的力道压向了蓁蓁。 她道:“你额娘执念太深, 我不可能为自己留下隐患。” 蓁蓁想为乌雅殊兰求一味假死药,想要在不容人反抗的帝权之下为乌雅殊兰算一条生路, 想为她的生母偷一条命出来——她知道, 敏若能配出那样的药。 在向敏若开口前, 蓁蓁已被自己的纠结、犹豫折磨许久,她最终咬着牙做出了选择,对敏若张了口,但她却并未期盼敏若能够答应她。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,甚至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。她一方面觉得额娘罪有应得,一方面又觉得额娘的性命埋葬于此,埋葬于皇权争斗之中,成为紫禁城一点无足轻重的砖瓦。 如果可以,她此刻只想把一切抛却伏在敏若的膝上痛哭一场,但哭是最无用的动作,她也不愿她的眼泪成为逼迫老师做出决定的武器。 她不知她的心究竟怎样想,但她知道,如果老师因为她的眼泪而违心地做出了决定,那无论结果怎样,都绝不是她想要的。 瑞初保持着缄默,她站起身,沿着墙根巡视这座宫殿,一如以前许多岁月里,兰芳姑姑做的那样。 她如今的身手、五感甚至远超过兰芳,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一门难差。 蓁蓁听到敏若的答案,并不意外,也并未感到失落。 她也不知自己心中的情绪究竟如何,只似是一片茫茫之间她终于实实在在地踩到了一块土地上,她不再挣扎,而是平和地呼出一口气,低声道:“我省得了。” 时候已经不早,她应该起身告退,去洗漱入寝。 可能明日晨起,她就会听到关于这桩“闹剧”全部的由来经过——至少明面上的答案,日落之前,乾清宫会做出最后的处置决定。 事业“中道崩阻”并未真正做出事情的十四可能会被皇父幽禁——一如大哥那般,而太医院调配好的毒酒,则会送入永和宫。 哪怕她额娘力弱,在如此“大业”中并不能承担什么关键任务,也做不出什么大事,但仅是联络她鼓动钮祜禄家,意图为十四联络兵权这件事,就足以致命了。 若她额娘还是昔日盛宠位尊的德妃,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下来,可如今她只是区区一位永和宫废妃了,情分早就被消磨殆尽,还有什么可堪保命的东西? 何况……蓁蓁也不觉得,她额娘若是在宫里保住了命,就能就此消停下来。 只怕还是执念成魔,不断施为,可经此一遭事后,哪怕额娘保住了命,皇父对她额娘的监视也必然加重,届时额娘的一丝一毫小动作都在皇父的眼皮子底下进行…… 蓁蓁已不敢想象那时她、永和宫甚至四哥府上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了。 敏若看着蓁蓁痛快的模样,反而有些无奈,她摇摇头,道:“从前我教你们如何与人斗争心术谈判,你就是这样运用的?” 蓁蓁眉间仍有忧色,亦带着无奈,终于吐露心声,低声道:“其实我也不知,究竟怎样才好。我一面觉着她是罪有应得,一面又觉得……她便是罪该万万死,也不该死在这鬼地方、死在皇父手里。” 她额娘确实做过许多错事,但哪怕要以死赎罪,也应向从前的受害者,而非皇父。 敏若叹了口气,招手叫蓁蓁近前来,蓁蓁乖顺地靠近,坐在脚踏上,将头靠向敏若的膝头。 敏若轻抚她的头发,缓缓问:“你原本是什么打算?” 蓁蓁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,低声道:“我打算立刻动身南下,有书院在那边,也算名正言顺。瑞初对江南掌控极强,旁人的耳目伸不过去,我也会……约束好她,那边还算安全。” 所谓约束,其实已经是好听的说法了。 不如说监视、管束。 敏若口气平常,好似只是闲谈一般,问道:“京中呢?” 蓁蓁抬起头来,认真地注视着她,“皇玛嬷给我留下了一些可用的人手……这件事我不想让您插手太多,您就只当从头到尾,什么都不知道。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,是我,大逆不道。” 敏若拍了拍她的背,语调轻松地道:“好姑娘,咱们可以进入下一轮谈判了。” 蓁蓁猛地一怔,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敏若,敏若轻描淡写地一笑,轻挑眉梢,带着几分疏狂道:“你不想让你额娘死在宫里?” 蓁蓁迟疑一下,抿着唇轻轻点了一下头。 敏若便笑,道:“作为她目前为止最大的债主,我也觉得,她不应死在宫中。——我仍不喜欢你额娘,这是我的态度;我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隐患,这是我的习惯。蓁蓁,我希望你能够清楚。” 乌雅殊兰有错,错在贪念执着而胸中无德,但在她的事情上,康熙就是什么好人吗? 纵容乌雅殊兰的执念魔障的是他,在顺意时袒护乌雅殊兰的也是他。他轻描淡写地养了个“玩物”,坐看后宫之争,坐看女子们为他争风吃醋,但凭什么呢? 第(1/3)页